一百六十三 你做初一哥十五-《柳三哥传奇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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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店伙伸个懒腰,打着哈欠,揉着惺忪睡眼,道:“正好有个单身房间,要是两人,就住不下了。”

    柳三哥道:“其实,两个人也能住。”

    店伙这才正眼打量起来客,道:“客官,你知道啥叫单间么?”

    “怎么啦?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单间只有一张一肩宽的单人床,两个人怎么睡,叠起来啊?!”

    “挤挤嘛。”

    店伙笑道:“要是你老婆,也能挤,反正女人不占地方。”

    柳三哥道:“哈,小伙挺逗的,其实,我是一个人,还有一匹马。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马呢?”

    “拴在门前系马桩上。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行,客官,跟我来,一会儿,小人会将马牵到马厩去饮水喂料,放心吧,咱们这儿民风淳厚,没小偷。”

    三哥跟着店伙走进客栈,客栈门面不大,里面却不小,一个大院,中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通道,两旁是一幢幢客房,隔不多远,挂着一盏风灯,夜里在通道走,能依稀看个分明,三哥问:“小哥,莫非这些客房全满了?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你当小人骗你呀,满啦,一拨一拨的客人,全是江湖客,风尘仆仆,板着个脸,也不多话,来了就要吃要喝,也不讨价还价,掌柜的乐的合不拢嘴,伙计们累的快趴下啦,才刚忙完回家呢。”

    三哥问:“今儿个,生意咋那么好?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不知江湖客穷忙个啥。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抓柳三哥呗。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啥,抓柳三哥?柳三哥没抓他,就不错啦。想必客官也是这一路的吧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小人看客官好说话,就多说两句,避远点,免得吃误伤。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头儿让咱去哪,就得去哪,没办法。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头儿让你去死,就去死呀,学聪明点,教你一招,可保平安。”

    “啥招?”

    “阳奉阴违。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不太好吧。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比吃刀子好。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哈,也是。”

    路旁树后,闪出一条彪形大汉,豹额虬髯,双眼一瞪,手握沉甸甸的鱼叉,呯,在地上一顿,地皮直颤悠,对店伙低声喝道:“胡说八道,闭嘴”

    其人正是龙长江的贴身保镖,浪里鲨李广大,他猫在树后,是个暗桩,听得有人帮柳三哥说话,火不打一处来。

    店伙见了,吓一大跳,道:“爷,小人说着玩呢。”

    “找死啊,饭能乱吃,话能乱说么?世上乱说话的人,死老了,知道不!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爷,知道知道,以后小人不敢了。”

    李广大上上下下打量着柳三哥,满腹狐疑,问:“深更半夜,干啥来了?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住店呀。”

    李广大打量三哥,没打量出个名堂来,相反,三哥到是一眼认出了他,李广大是龙长江的保镖,不言而喻,他身后的那幢楼房,必定住着龙长江,通向楼房的甬道旁竖着块木牌,写着三字“安泰楼”。

    安泰楼是安康客栈最体面的一幢楼,两层,画栋雕梁,整修一新,周遭竹木环绕,颇具园亭风范。

    李广大道:“怎么深更半夜才住店?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前不巴村,后不着店,赶路赶的。”

    看来,江湖上的人,为了巨额赏银,全疯了。

    李广大别过头,对店伙道:“小子,你得搞搞清楚,别是个人,就往店里带。”

    店伙陪笑道:“是,是,小人有数,好人坏人,虽不能打包票,看一眼,一般还能轧出个苗头来。”

    心下却道:他不住店,来寻死啊,这话问的,在你眼里,别人全是坏人,全世界就他妈数你是个大好人,依老子看,你才不是啥好鸟呢,草。

    “刚才还说客满了,怎么还往里进人!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还剩最后一个单间,这单间太简陋,一般人见了要骂娘。”

    “全是你的话。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小的见客官疲惫不堪,心一软,就把单间给他了。”

    李广大低声喝道:“得,闭住你的臭嘴,滚,滚远点。”

    店伙点头哈腰,道:“是,小人滚,小人闭嘴,免得爷见了动气。”

    心道:谁愿理你哟,呸,满嘴喷粪,今晚碰上活鬼了。

    店伙头也不回,扯一把三哥袖口,往院里走。

    大院后门边,有幢歪歪斜斜的平房,那幢房也竖着块木牌,上写三个字:歪楼。

    歪楼内有条走廊,两旁分隔成十余个房间,幽长的走廊中间,只挂着一盏灯笼,灯光昏黄,十分昏暗,进入廊中,两旁房间传出此起彼伏的齁声与梦呓声,有的关着门,有的开着门,走廊里充斥着汗臭脚臭与狐骚臭,店伙捂着鼻子,走到走廊尽头,,打开单间的门,进入房内,点亮一盏油灯,只见房内,放着一张单人床与被褥枕头,别无它物,床头有扇小窗,屋内空间狭窄,只容一人行走,转个身都得留点神,不然就会碰头磕脑。

    店伙说的没错,一般客人,见了这房会骂娘,不过三哥不会,对在江湖底层混饭吃的苦哈哈,三哥特别好说话,三哥道:“总算找到一张床啦,谢谢小伙。”

    店伙被李广大骂蔫了,没了说话兴头,从单间出来,走到门口,对三哥道:“不客气,客官,这就是单间。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嗨,小哥,不高兴啦。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无缘无故挨喷,即便是泥菩萨也有土气,能不气么,跟这票货,没天谈。”

    这票货,当然指的是李广大。

    三哥道:“别往心里去,当他放屁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店伙咒道:“朝老子发飙算啥能耐,你有能耐,朝柳三哥发飙去,愿他明早一出门,就撞上柳三哥,给他个一剑飘红,看他还飙不飙。”

    柳三哥的“一剑飘红”,天下人全知道。

    三哥笑道:“嘻,小哥,你咒得有点过。”

    店伙道:“过?他过我才过,自找的。”

    店伙嘴里嘟都囔囔骂骂咧咧,捂着鼻子,走了。

    柳三哥关上门,躺在床上,气沉丹田,假寐片刻,约到三更时分,从包袱内取出头套套上,剑插背上,悄悄开窗,脚尖一点,从窗口飘了出去。

    龙长江闻讯我在杭州,带着人马,去杭州找我,今晚碰个正着,他找我,我也找他呢,咱俩的账,该算一算啦,南不倒母子平安否,一问即知,也省得成日价忧心忡忡,寝食难安了。

    如今,三哥武功只有六成功力,要想靠近龙长江,谈何容易,既然三哥决定去会一会龙长江,当然会有办法,世人只知三哥武功好,殊不知,三哥的办法,比武功更好。

    夜色沉沉,人影一闪,三哥靠近安泰楼。

    安泰楼下环绕着一带竹子与树木,楼门口挑着盏风灯,三哥潜行到楼下,见有棵高大香樟树,枝繁叶茂,脚尖一点,上了树梢,藏身密叶间,察看动静,夜色迷蒙,只听得虫声唧唧,时不时有夜禽啼鸣,三哥双眼在四周搜索,没找着李广大,他将手中的一枚石子,向安泰楼墙角掷去,咕咚一声响,却不见有人出来,周遭依旧夜色沉沉,虫唱鸟啼。

    莫非李广大打盹了?没听到石子的声响?

    不会吧,李广大是老江湖,多半知道那是一枚探路石,他沉住气,假装没听到,要看看投掷石子的人在哪儿呢。

    柳三哥从来不敢轻视任何一个对手,尤其是今夜,龙长江身边好手云集,自己的功夫已大打折扣,稍一不慎,便会直着进去,横着出来,三哥贴在树上,纹丝儿不动。

    李广大也没动,谁也没发现谁,过了一会儿,四周依旧夜色深沉,悄无动静。

    你耗得起,哥可耗不起,再耗下去,天若放亮,哥就更没戏。

    三哥正想掠到楼后,另辟蹊径,忽听得“咿呀”一声响,安泰楼的门打开,楼内走出一条大汉来,三十来岁,虎背熊腰,面如锅底,满脸赤须,低声呼道:“李爷,你在哪?”

    那人也是龙长江的保镖,江湖人称龙卷风王天威,一柄单刀使得泼风也似,十分了得。

    “咋的?”香樟树旁竹丛里,传出李广大的声音。

    好险,幸亏没动,若动一动,要炸锅。

    王天威道:“外面露重,在下年轻,跟爷换一下。”

    李广大提着鱼叉,从竹林里出来,走到王天威跟前耳语几句,王天威频频点头,李广大进屋。

    王天威手按单刀,站在楼门口,一动不动,如一尊石像一般。

    看来,要想人不知,鬼不觉从楼门口进去,是不可能了。三哥脚下一点,身如轻风,在树梢竹林间穿行,飞掠到楼后,想必楼后也有保镖,三哥在竹丛树篱间寻找,果然,有一保镖,坐在树下打盹呢,柳三哥上前,索性点翻了他,扒下保镖衣帽,扎一个包,系在背上。

    一般来说,二楼安全些,龙长江应该住在二楼,二楼朝北有两个窗口。

    三哥掠上二楼一个窗口,用蜥蜴贴壁轻功,粘在墙上,耳贴窗缝,聆听屋内声响,屋内传出轻微呼噜声;不对,龙长江熟睡时,呼噜声如拉风箱一般,显见得这屋,住的不是龙长江,也许是武当门徒玄武、雪豹之类。

    悄无声息,三哥掠到另一个窗口,如法炮制,耳贴窗缝,这时,听到了龙长江的呼噜声,此起彼伏,风箱拉得十分起劲,柳三哥用匕首,轻轻别开窗户,人如游鱼一般,滑进窗内,转身将窗户悄悄合上。

    房间宽畅,陈设颇为讲究,雕花大床上,白色纱帐内,龙长江拥被而卧,睡得正香,床头挂着一把佩剑,床前烛台上点着盏夜灯,红色灯罩,将灯光晕成一片柔和的淡红色,弥散在房内,床尾椅子上放着他的衣裤。

    柳三哥是从北窗进入的,房间东面还有一扇窗户,半开半掩,用来接纳新鲜空气,三哥过去,将窗户关上,插上窗销,又蹑到房门前,将门栓上。

    这才来到床前,撩开纱帐,出指点了龙长江哑穴,不料龙长江反应灵敏,霍地,翻身坐起,虽不能呼喊,呼,一掌拍向三哥面门,三哥头一晃,避过来掌,在他腋下又点了一指,龙长江仰面倒下,三哥伸手在他背上托了一把,将龙长江无声无息放倒床上,尽管如此,龙长江身高体重,坐起时,咯咯吱吱,床上响动声颇大,门口保镖浪里鲨李广大听见,发觉不太对头,问:“怎么啦?老大。”

    柳三哥学着龙长江说话腔调,打个呵欠,道:“广大,没事,做了个梦,正跟柳三哥交手呢。”

    李广大道:“哎,老大,别想得太多,保重身体要紧,若有事,吱个声,门口有广大在,大可高枕无忧。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哎,有你在,本舵主就放心啦,只要楼外没事,楼内就不会有事,凡事你要盯紧点,新保镖嫩着呢,得好好敲打敲打他们。”

    李广大道:“是,老大。”

    柳三哥学人说话已到炉火纯青的程度,那腔调语气,跟龙长江说话一模一样,一般人根本无法分辨真伪。

    也许,世上只有一人能辨认出是谁在说话,那就是京城捕快,大名鼎鼎的瘦猴侯小朋。

    李广大不是瘦猴,当然以为,是龙老大在说话呢,打死他也不信,跟他隔门交谈者会是柳三哥。

    世上学人说话,学得像模像样的还真有,能学得更柳三哥那样一般无二,足可乱真的人,真没有。

    李广大想起,刚才在户外似乎听到有异响,越想越觉得惴惴不安,放心不下,便离开房门,下楼去了。

    柳三哥坐在床边,透过红色灯光,盯着龙长江,只见龙长江脸胀得发紫,须发戟张,怒目而视,嘴唇歙动,想说话,又说不出。

    柳三哥道:“龙长江,是龙就给哥盘着,是虎就给哥卧着,哥有事要问,如果,你同意轻声说话,不喊叫,哥就拍开你哑穴,如答应,眨一下眼睛,如不答应,眨两下眼睛,免得吃眼前亏。”

    此时,柳三哥对龙长江的称谓变了,老龙头没死前,三哥在人前,按水道规矩,称他为“总舵主”,从不敢以“你”相称,自称则为“在下”。

    如今,情势陡变,故称谓自然就变了,称他为“你”了,而且,自我称谓也变,成了不知高低、油腔滑调的“哥”了。

    龙长江愕然,眨了一下眼睛,三哥拍开他哑穴。

    龙长江倒也遵守约定,也不喊叫,鼻孔里“哼”了一声,讥道:“我知道你是柳三哥,戴面罩有屁用。”

    “哥的敌人太多,除了水道,还有一窝狼,对你没用,对别人却有用。”

    “做人做得太恶,冤家自然就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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