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一朵花自有一朵花的命运2-《昔有琉璃瓦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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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04.

    柏昀生挂断电话,一脸颓唐地坐回椅子上。

    “柏老板,”裴书给他递上一杯酒,“又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没事,今天晚上过了我再搭理他们。”柏昀生抖擞了精神,又在椅子上坐直,“两位老板,你们吃菜。”

    自打四月份顾云锦的合同签下来,柏昀生就没在十二点以前回过宿舍。

    工作太忙,他天天跑没办法,终于决定在校外租房住。

    “你不用考虑我们俩,”郑素年还安慰他,“我们俩睡得也晚,你晚回来一会儿怕什么呀。”

    “得了吧,我每次回去你们都得醒。”柏昀生摆摆手,“况且我这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算完呢,住校外也方便。”

    二黑也长大了。寝室容不下它,每天都祸害三个人的衣服和床铺。柏昀生乔迁新居的时候把它也带了过去,就把郑素年和裴书都解放了。

    裴书过了暑假就得申请学校了,可语言成绩还是一塌糊涂。他报了个法语班,每天晚上七点半得准时赶到魏公村的新东方刻苦发奋。临走前,他和柏昀生最后敬了杯酒,一副要送他上沙场的悲壮感。

    “我白天还得回学校上课哪,”柏昀生一脸嫌弃,“别一副我要远走他乡的表情。”

    话虽这么说,可几个人心里却都明白。大三下半学期课少,大四更是忙着各奔前程。柏昀生这一搬走,以后再见面就得三个人特意找时间了。

    目送着裴书走远,郑素年突然笑了。

    “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来这儿吃饭吗?”窗外是入了夜的簋街,华灯初上,人潮熙攘,“你那时候真别扭,我真想揍你。”

    “是,不过得亏我跟你们俩一间寝室,也算是我不走运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顺利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别这么说,我跟裴书真的挺佩服你的。咱们俩一样大,你已经事业有成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能闭嘴吗?”柏昀生把包餐具的塑料纸团成团扔过去,“寒碜我是吧。”

    郑素年接过塑料纸,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他们那个岁数的男生聊起天,好像就那么几样东西来来回回说。聊了一会儿顾云锦和珠宝设计的单子,柏昀生终于问郑素年:“你之前火车上问我那个女的,是邵雪吧?”

    郑素年一愣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    “你真不够意思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我什么都跟你讲了,你都快毕业了这事还得让我自己看出来。”

    看郑素年不搭腔,柏昀生又继续说:“傻子都能看出来你喜欢她。你也真沉得住气,都几年了,她这不也上大学了吗?”

    郑素年拿了根筷子,平着放在了碗沿上。

    “你看这叫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有病啊,”柏昀生最烦他打太极,没好气地说,“这叫把筷子放碗上。”

    “这叫水平。”

    看柏昀生还没懂,郑素年伸出手指,摁了筷子一头。“啪”的一声,筷子翻了个跟头,掉在了桌子上。

    “这叫翻船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你这叫故弄玄虚。你喜欢她就跟她说嘛,有什么不能开口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意思是说,我们俩认识了这么多年,现在这种关系是最稳定的。

    我这边突然来这么一出,会不会跟这筷子一样,”他推了推倒在桌子上的筷子,“翻了?”

    柏昀生彻底没脾气了。

    他拿筷子敲了敲碗沿:“你怎么一碰上感情的事就这么不清不楚的?你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你你就试探一下啊,你总不能让人家邵雪主动跟你表白吧?”

    郑素年好像打定了主意不理他。柏昀生愁闷地喝了一口酒,觉得自己简直为郑素年的个人问题操碎了心。

    话少的人,闷酒喝得就多。柏昀生把郑素年扛回寝室,费了半天劲才把他扔到了床上。裴书给他搭了把手,然后再把他送出了宿舍楼。

    刚揣进兜里的二黑探了个脑袋出来和裴书告别,好像也挺舍不得这里的。

    “素年喝这么多?”

    “为情所困,”柏昀生语重心长,“那我打车回去了啊。”

    “去吧,”裴书摆摆手,“想回来就回来,寝室的大门永远为柏老板敞开。”

    郑素年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,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。裴书在下铺听见响动,抬头揶揄他:“您这是饿醒的吧。”

    饿,还渴。郑素年爬下床倒了杯水,只觉得浑身上下像被打过一样疼。

    裴书摘了听力耳机回头问他:“下午地震了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郑素年一脸茫然。

    “两点多的时候震的。”裴书继续说,“新闻都播了,咱们这边都有震感。”

    那是2008年5月12日下午。

    郑素年刚睡醒还没缓过劲来,朦胧间记得下午床是晃了一下,他还以为是裴书撞了自己的床。杯子里的水喝完,他一拿手机,发现有十几通未接来电。

    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郁东歌的。

    电话打过去很快就接通了,郁东歌的声音明显是哭腔:“素年,你那边联系得上邵雪吗?”

    郑素年心里一沉,直觉不好:“没有,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她们学校有个学生组织要去震区做志愿者,她非要跟着去。我都快要急死了,给我发了条短信她就走了,再打过去就不通了。”

    邵雪发的短信特别气人,大概的意思就是:我知道我要去你肯定不会同意,但我们应该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出去,所以你不要劝我,即使劝我我也不听。

    郑素年一边开着免提一边换衣服。下午的地震,他们这儿的组织晚上就过去了,不用想也知道是大学生头脑发热,什么准备都没做。郁东歌说邵华已经去车站了,郑素年要是能联系上邵雪,就一定要把她劝回来。

    那可是震区啊。水电不通,余震不断。郑素年往包里扔了几件衣服,压根儿就没听进去郁东歌后面的话。

    他出了门打车直奔火车站,司机师傅还奇怪:“小伙子你这是误车了?”

    郑素年揉揉太阳穴,脑神经阵阵抽搐:“我误了命了。”

    北京西站都乱了。他排着队到了售票窗口,语气带了点暴躁:“最早的去成都的票。”

    售票员抬头惊讶地看着他:“去四川的票都停了。”

    “停了?”

    “受地震影响,四川现在只出不进,你不知道?”

    后面有人急着买票,把发愣的郑素年一把推开。他呆立半晌,忽地像疯了一样往外跑。

    邵雪那边也不太平。

    她这次出行,多少有点头脑发热的因素在里面,许多细节都是到了地方才开始考虑的。手机不顶用,一会儿就没了电,只能等着到宾馆再充。

    可哪有宾馆?

    组织者是她的一个同学,张一易,俄语系的,平常特别热心,碰见这种事第一个就要冲去前线。都是刚上大学的年轻人,禁不起这种热血青年的撺掇,一伙人收拾了行李就上了去成都的汽车。

    谁知半路就迫不得已下了车。

    “前面都封路了,只有本地车牌的才能进。”

    车方才摇晃得催人困倦,几个女生还没睡醒,迷迷糊糊就站在了西南的风里。张一易组织不周,自己蹲在马路上发愁。

    “怎么办?”邵雪蹲在他旁边问。

    对方底气不足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她抬头看着周围慢吞吞地过收费站的车,走过去敲开一扇窗户。

    “您知道从这儿走入市区要多久吗?”

    司机打开车窗,有些疑惑地看着站了一地的学生:“走?走到天黑就差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要是三四个人,豁出去搭车倒也方便。只是身后十几个男男女女,分散了情况只会更糟。于是邵雪转过头提议:“走进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走?要走多久?”

    “走到天黑,”她言简意赅,“不然就一直在这儿冻着。”

    “走走吧,走走吧。”有几个男生站了起来,“走起来还暖和呢。”

    邵雪她们慢吞吞地往前走时,郑素年已经接近目的地了。

    他坐的是团委派出来的一辆志愿者车。消息是从裴书那儿问的,他紧赶慢赶,总算在发车前说服负责人给了自己一个名额。有通行证的车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,车上的人交换着灾区的信息。他越听越揪心,整整两天都没敢合眼。

    邵雪的电话还是打不通。

    那边,邵雪和张一易已经到了成都市区。

    市内的交通还是正常运行的,只是长途跋涉已经让几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开始动摇了。她们问张一易:“然后呢?”

    张一易:“去灾区啊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去?”

    他哑然。

    这么多人,饭也没吃,水也没喝,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。气氛开始变得有些焦躁,邵雪偷偷钻进路边的一家报刊亭。

    “您这儿能充电吗?充开机就行。”

    卖报的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:“一块。”

    邵雪急忙把钱递给他,把手机数据线连上插头。

    震耳欲聋的开机音乐,让报刊亭外的同学把目光都转了过来。邵雪还没来得及解释,便听到接二连三的短信提示音响起——“你在哪儿?”

    “回电话。”

    “手机为什么关机?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这么不懂事!”

    她急忙给郑素年把电话回了过去。

    报刊亭外的气氛丝毫没有好转。有个女生往地上一坐,带着情绪说:“我不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来之前到底有没有规划好啊?现在车也没有,路也没有,我们怎么去震区?志愿活动可不是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张一易哑了哑嗓子,求救似的看向邵雪。哪知邵雪一脸悲壮地把手机拿得离自己耳朵八丈远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邵雪摁下挂断键,弱弱地说:“你、你们要走先走吧,我电话里这人让我在原地别动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动。动也得知道去哪儿吧?张一易倒好,一问三不知。”

    张一易的脾气也起来了:“我说来的时候你们都是一呼百应的,现在出了问题就把责任都推我身上了?我以前组织志愿活动也没组织过这么大的啊!”

    一群人吵闹起来,把邵雪炸得头痛欲裂。

    更头疼的还在后面。

    一辆出租车“唰”的一声停在了报刊亭前,下来一个一脸杀气的年轻男人。

    学生们被他的气场吓得一静,只见他下了车就直直地冲着报刊亭大踏步地走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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