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4章-《麟趾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“哪来的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回殿下,信是灵州转寄过来的。”侍卫道。

    不用他说,贺融也已瞧见上头的落款。

    贺湛。

    “匣子也是他寄来的?”

    侍卫却摇头:“匣子是南边有人送来的,对方不肯说身份,只道是殿下故人,交给门口一名小娘子,人就离开了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,你下去吧。”贺融点点头,挥退侍卫。

    换作往常,贺湛来信就是他最好的放松时刻,兄弟俩虽然久未见面,可透过信笺,透过那些或抱怨或撒娇的话,贺湛仿佛真就在他眼前一般。

    可现在,贺融还真不怎么愿意看见对方的信。

    算算日子,局势变幻莫测,两人竟已将近一年没有通过信了。

    他也曾有意让人打听贺湛的动向,得知对方一直在岭南,便稍稍放心,但局势越来越坏,恐怕五郎在岭南,也坐不住了吧?

    短短的一年,却似乎比十几年还长。

    天下至此,信上肯定也不会是什么风花雪月,儿女情长。

    贺融叹了口气,开始拆信。

    不想看,可还是不能不看。

    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……

    信封被拆开,轻飘飘拎出一张信纸。

    上面大片是空白,唯有中间写了几个字。

    为何不救?

    只有四个字。

    劲透纸背,可见写信人下笔之用力,可见心中之愤懑。

    没有前因,没有后果,但贺融知道他想问什么。

    对方想问,为什么当初贺融明明有能力派兵去协助陈巍,阻止突厥人更进一步,却偏偏按兵不动。

    彼时,贺融虽然带人去甘州驰援嬴子瑜,但灵州还有兵马,若想分兵去帮陈巍,其实也不是不能做到的。

    在“可出兵”与“不必出兵”之间,贺融最终选择了后者。

    这就是贺湛这四字质问的由来。

    贺融看了好一会儿,面无表情,将信笺放在一边。

    他又拿起那个匣子。

    匣子里是一幅卷轴。

    卷轴徐徐展开,上面却是一幅画。

    画工不甚精湛,看得出画匠匆匆挥就,笔意仓促,但画面却清晰入眼,让人一目了然。

    明德门,曲江,青龙寺,桃花桥。

    长安一景一物,尽收眼底。

    只是明德门前,无数头颅死不瞑目,被堆积燃烧。

    被突厥人屠戮的百姓尸首分离,漂流在曲江之上。

    青龙寺外,铭刻佛经的墙壁溅上鲜血,僧人跪在旁边,后背却被突厥人一刀穿胸。

    桃花桥旁,一名幼童被高高举起,眼看就要摔落在地上,旁边妇人抱着行凶者的腿作苦苦哀求状,衣裳却被另外一名突厥人撕裂尽半,肌肤裸、露,神情悲恸。

    贺融的目光慢慢扫过,最后落在画卷开头。

    《长安恶鬼图》。

    光天化日,烧杀抢掠,做尽一切丑恶之事,可不正是恶鬼行径么?

    没有落款,没有署名。

    从笔触来看,并非名家所作,但这样一幅图,是名家与否,已不重要。

    贺融甚至不用重看一遍,只要闭上眼,画卷里的人物就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,而且还会自动将那些人间惨剧重新演绎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他睁开眼,将画轴慢慢卷起,捆好,放入匣子。

    这时陶暄从门外匆匆而入,惊慌失措。

    “殿下,殿下!”他喘着气,显是心绪难平,但看见贺融之后,又忍不住勉强想要把激动的情绪压下去。

    贺融抬眼望他,无声示意他继续说。

    陶暄咽了一口口水,握紧拳头,勉强镇定下来,方才开口道:“纪王死了,陛下、陛下也驾崩了。”

    贺融沉默片刻:“怎么死的?”

    陶暄道:“纪王……独自留在长安,行刺伏念,事败,被杀。”

    他看了贺融一眼,没敢说对方的首级被挂在城楼上的事,又道:“陛下是急病驾崩,据说与裴皇后有关,朝廷已经到了建康,并昭告天下,说、说裴皇后图谋不轨,暗害天子。”

    陶暄觉得安王的反应有点不对。

    实在是太过平静了。

    平静到陶暄甚至怀疑他没听进去。

    但对方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然后他看见贺融将手上的匣子放倒一边,扶着桌案准备起身,冷不防上半身往前微倾,忽然吐出一口血来。


    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