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 束之高阁-《小妇人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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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不准这样对爸爸讲话。你不走,我就把你抱上楼。”

    “走开,囡囡不喜欢爸爸。”戴米退到妈妈的裙子旁,寻找庇护。

    但是,连那个庇护所也用不上了,他被移交给了敌人。一句“轻一点,约翰。”令罪人闻风丧胆,一旦美格放手不管,审判日就迫在眉睫了。可怜的戴米丢了蛋糕,谈笑间没了玩耍机会,被有力的手拖到了那张讨厌的床上。但戴米怒不可遏,居然公然反对约翰,上楼梯时,又踢又喊,大吵大闹。戴米刚被放在床上,便从一头滚到另一头,跳下床,向门口跑去,但很差劲,睡袍的下摆被抓住了,提溜回了床上。戴米就这样不停地折腾,直到小伙子筋疲力尽,于是便扯着嗓子号叫。戴米这样的发声练习,通常能够征服美格的心,但约翰坐在一边,就跟聋子似的不为所动。房间里,没有哄骗声,没有糖果吃,没有悦耳的摇篮曲,没有好听的故事,连灯都吹灭了。只有火炉里红色的火焰映衬出那“大黑黑”。对于大黑黑,戴米与其说感到害怕,倒不如说感到好奇。这种新秩序让他感到很恶心,于是,他沮丧地大声叫喊找“妈妈”。后来,他的愤慨情绪渐渐止息了,被俘的霸主又想起了温柔的女奴。狂喊大叫之后,适时的哀哭撕痛了美格的心。她连忙跑上楼,哀求道:

    “让我陪伴他吧,他会听话的,约翰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亲爱的。我已经对他说过,睡觉去,听你的话。所以,他必须睡下去,即便我在这儿坐一夜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他会哭坏身体的。”美格继续哀求,并且责怪自己扔下戴米不管。

    “不行,哭不坏的。已经哭累了,很快就会睡着,那样事情就解决了。今后,他就会懂得必须听话了。你别插手,我会对付他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是我的孩子呀。可不能让粗暴摧毁他的心灵。”

    “他是我的孩子。我不能一味地宠他,把他的脾气惯坏。下楼吧,亲爱的,把孩子交给我吧。”

    每当约翰专横地发表见解时,美格总是俯首帖耳,而且,从来不为自己的顺从态度感到遗憾。

    “约翰,就让我跟他吻别,好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可以。戴米,对妈妈说晚安吧。让她去休息。照顾你一整天,她已经很疲劳了。”

    美格总是认为,亲吻是制胜的法宝,因为,吻过戴米之后,哭泣声轻下去了,他静静地躺在床上。极度伤心时,他曾经在被窝里大肆踢腾。

    “可怜的小家伙,总算哭累了,该睡着了。我给他盖好被子,再去安抚美格。”约翰心想。他轻轻地走到床边,希望看到叛逆的后嗣已经入睡。

    可是,戴米没有睡着。就在约翰瞅他一眼时,戴米睁开了眼睛,小下巴开始颤动。他伸出胳膊,打着嗝儿,以忏悔的声音说,“囡囡现在摆(乖)了。”

    美格坐在门外的楼梯上,发现吵闹之后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,不知房间怎么样了。她想象里面出了各种各样的离奇大事,便悄悄跑进门去看个究竟,以便放下提起的心。只见戴米已经酣睡,不像平常那种四脚朝天的样子了。他就范了,身子蜷成一团,躺在约翰的臂弯里,握着他的手指,似乎心里明白了恩威并施的意思。他已经伤心地睡着了,却是长了一个智慧。约翰手指被困,就像女人一样耐心等待,直到戴米松开小手。这时,约翰自己也睡着了,与其说工作一天疲劳了,不如说与孩子较劲折腾累了。

    美格只见父子俩并排枕着枕头,暗自笑了,接着,悄悄转身走开,满意地说,“我不用担心约翰对待孩子过分粗暴的。他知道该怎么管教他们,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帮助,因为,戴米对我来说,确实是太累人了。”

    后来,约翰走下楼梯,心想妻子一定满脸思虑,或者一脸不高兴。但是,他看见美格正在平心静气地给一顶出客帽缀边,而且,还要求他读读报上有关选举的新闻,假如他不是太累的话。约翰不禁惊喜交加。他立刻明白了,一定有什么革命性的事情在发生,但知趣没有去问。他知道美格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女人,不会保留秘密日后救命用,所以,很快就会露出端倪的。约翰满口答应,读了一大段有关辩论的消息,然后,尽量清楚地加以解释。美格则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,不时地提一些有意思的问题,让自己的思绪围绕国家大事,而非那顶童帽。其实,美格在内心觉得,政治和数学一样让人作呕,政治家的使命似乎就是指名道姓地彼此谩骂攻击。不过,她仅仅将女人的这些心里话藏在心里。后来,约翰停顿时,她摇了摇头,说了一句自以为十分机巧的含混语,“哦,真不知我们该怎么结局。”

    约翰笑了,看了她一会儿。美格手上正在凝神比对预先备好的漂亮系带和花朵,连约翰刚才高声朗读都未能唤起这样的真实兴趣。

    “为了我,她开始喜欢政治了,我也得为了她而喜欢女帽,这样才公平。”想到这儿,公正的约翰又大声说了一句话,“真是太漂亮了。这就是你说过的早餐便帽吗?”

    “亲爱的,这可是出客帽啊!我最好的了,适宜听音乐会,或者上剧院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这么小,自然会以为,有时候你戴的,就是这种一阵风便会吹跑的帽子呢。怎么戴上去不飞走的呢?”

    “这两根系带可以用玫瑰扣系在下巴底下,这样做。”说完话,美格戴帽演示了一番,然后,就怡然自得地望着约翰,令人怦然心动。

    “帽子真可爱,但我更喜欢戴帽的脸孔,看上去又青春焕发,无比开心了。”这时,约翰在美格的笑脸上使劲地吻了一下,下巴下面的玫瑰扣就倒霉了。

    “你喜欢,我很高兴,我还想让你哪天晚上陪我去参加新音乐会呢。我很需要听听音乐,调整一下情绪。你愿意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愿意。尽心奉陪,随你去什么地方。很久没有出门了,所以,出去走走真是有说不完的好处。我特别喜欢这一套的。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,孩子他妈?”

    “嗯,前几日,我跟妈咪交谈过,告诉她我有多么紧张、焦躁,脾气不好。她说我需要调节一下,不要太操心。所以,汉娜打算来帮助我照看孩子。我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料理家务上,不时还可以乐一下。这样,就可以避免心情不安,不会未老先衰。约翰,这仅仅是尝试一下罢了,这样做,可是为了你我两人啊,因为,最近我冷落了你,感到很遗憾。我打算尽力让我们的家恢复以往的气氛。希望你不会反对吧?”

    我们不用在意约翰都说了些什么话,也不用管那顶女帽九死一生,差一点点没有彻底损坏。我们所应该知道的是,从屋里和家里人慢慢地好转来判断,约翰显然没有表示反对。当然,生活不是天堂。但是,合理的分工,可以让每一个人都收益。孩子有了父亲的管束,茁壮成长起来,因为,一丝不苟、坚定不移的约翰对孩子的教育非常严格,要求他们必须听话,于是,美格就有时间去进行大量的康复锻炼,来一点玩乐,她还可以经常和精明的老公一起促膝谈心,终于恢复精神创伤,稳定了情绪。这时,他们的家开始像一个家了。约翰也不想经常出门了,除非美格陪伴他出去。现在,反而是斯科特一家来布鲁克家串门了。邻居们都认为,约翰的小房子真是一个欢乐的地方,充满了愉快的气氛,丰衣足食,非常温馨。连快活的萨利·莫法特都愿意去他们家。“这儿总是那么宁静宜人。美格,这儿对我很有益处啊。”她经常这么赞叹,而且,眼神东张西望,总是流露出渴望的神情,似乎很想发现其中迷人的东西,以便移植到自己的大屋子里。她觉得,自己家里装饰得富丽堂皇,反而显得冷冷清清,而且,家里没有孩子的嬉闹声,更没有孩子阳光灿烂的笑脸。内德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,并没有为她留下空间。

    这家人的快活家庭生活并不是一朝一夕获得的。约翰和美格终于找到了幸福之门的钥匙。婚后生活的岁岁月月,都让他们明白使用这把幸福钥匙的神机妙法,所以,他们能够打开天伦之乐、互助互爱的宝藏。这个宝藏,再穷苦的人都有可能获得,但再富足也有钱难以买到。这就是年轻的妻子和母亲们同意被束在那种高阁的原因。她们可以安全地摆脱世间的躁动与狂热,在那些依恋她们的幼儿稚女身上找到了忠诚的爱,无惧悲痛、贫困与老龄;她们和一个忠实的朋友携手并进,同甘共苦。这个朋友,在那优秀的英国古语里,真正意思就是“家长”。她们就像美格那样,认识到妇人最幸福的王国是家庭,而其最高荣耀并非作为女王的统治术,而是作为贤妻良母的才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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