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艾美的“遗嘱”-《小妇人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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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小姑娘做这一切是非常诚心的。离开了安全温暖的窝,孤身在外,她强烈地感受到请好心的人扶她一把的需要,于是本能地向那位强大而慈悲的“朋友”求助,上帝父亲般的爱是如此亲近地环抱着他幼小的孩子们。她得不到母亲的帮助,去独立思考和自我约束,但现在有人向她指点了方向,她便努力去寻找出路,并满怀信心地踏上行程。不过,艾美是新朝圣者,此刻肩上的担子似乎很沉重。她试图忘掉自己,保持乐观,问心无愧地做人,尽管没有人看到,也没有人为此而赞扬她。为了使自己非常非常向善,她做出的第一个努力是,像姑婆那样立一个遗嘱。假使她真的病倒、去世,她的财产也可以得到公平慷慨的分割。只要一想到跟自己小小的珍藏分手,她便心如刀割,在她眼里,这些东西跟老太太的珠宝一样珍贵。

    她花了一小时娱乐时间,费尽心机拟出了这份重要文件,埃丝特帮她纠正了某些法律用语。法国好心人签上大名后,艾美放心了,放在一边,准备拿给劳里看,希望他做第二见证人。这天下雨,她到楼上一间大房子里玩耍,并带上鹦哥做伴。房子里放着满满一衣橱的旧式戏服,埃丝特允许她穿着这些戏服玩,她于是乐此不疲,穿上褪了色的织锦衣裳,对着立地镜来回检阅,行仪态万方的屈膝礼,长裙摇曳而行,发出悦耳的瑟瑟声。这一天,她玩得不可开交,连劳里拉门铃也没有听到。劳里悄悄探头望进去,恰好见到她手摇扇子,摇头摆脑,煞有介事地踱过来踱过去。她头上缠着巨大的粉红色头巾,与身上的蓝缎子衣裳和拼缝的黄套裙形成了奇怪的反差,由于穿着高跟鞋,走路必须十分谨慎。劳里事后向乔述说了这一十分滑稽的情节,她身穿华服忸怩向前,鹦哥紧跟,时而侧身游行,时而昂首挺胸,全力亦步亦趋,偶尔又停下来笑一声或高叫:“我们不是挺好吗?去你的,丑八怪!闭嘴!亲亲我,乖乖!哈!哈!”

    劳里费了大力,才忍住笑声的爆发,以免惹怒女王陛下。他敲敲门,艾美优雅地把他迎进去。

    “坐下歇一会,待我把这些东西卸掉,然后我有极严肃的事情要跟你咨询。”展示完自己的光彩,并把鹦哥赶到墙角后,她这样说。“这只鸟真是我命中的磨难。”她接着又说,一面摘下红头巾。劳里则跨坐在一张椅子上。“昨天,姑婆睡着了,我尽量不敢出声,鹦哥却在笼子里尖声高叫,乱扑乱动;我便过去把它放出来,发现笼子里有一只大蜘蛛。我把蜘蛛捅出来,它却溜到书橱下面,鹦哥紧追过去,弯低脖子向书橱下面张望,还抬起单眼,怪模怪样地说:‘出来散步呀,乖乖。'我忍不住笑出了声,鹦鹉宝莉听到后叫骂起来,姑婆被吵醒了,把我们两个骂了一顿。”

    “蜘蛛接受鹦哥的邀请了吗?”劳里打着哈欠问。

    “接受了,蜘蛛出来了,鹦哥却拔脚就跑,吓得半死。它夺路跳到姑婆的椅子上,一面看我追蜘蛛,一面大叫:‘抓住她!抓住她!抓住她!'”

    “撒谎!上帝呀!”鹦鹉叫起来,又去啄劳里的脚趾。

    “如果是我养的,就拧断你的脖子,你这孽畜!”劳里向鸟儿挥挥拳头叫道。鹦哥把头一侧躲过,庄严地嘎嘎大叫:“哈利路亚!上帝保佑,乖乖!”

    “我好了。”艾美把衣橱门关上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,“我想请你看看,告诉我是否合法、正确。我觉得非做不可,人生无常,我不想身后引起纠纷。”

    劳里咬着嘴唇,微微转过身子,背着这位悲天悯人的朋友,带着颇值嘉许的认真劲头,读起了这份错别字百出的文件:

    我的遗嘱

    我,艾美·科蒂斯·马奇,在此心智健全之际,将全部财产遗曾(赠)如下——

    给父亲:我最好的素描、地图及艺术品,包括画框。还有一百美元给他自由支配。

    给母亲:诚挚送上我的全部衣服,有口袋的蓝围裙除外——以及我的肖像、奖章。

    给好姐姐玛格丽特:送上我的绿松石戒指(如果能得到),以及画着鸽子的绿箱子,以及我的上等花边给她戴,还有我给她画的肖像,以纪念她的“小姑娘”。

    给乔:我留给她我的胸针,封蜡补过的那个,以及我的铜墨水台,她弄丢了盖子的,还有我最珍爱的石膏兔子,因为我很后悔烧掉了她的小说。

    给贝丝:(如我先她而去)送上我的洋娃娃和小衣柜、扇子、亚麻布衣领和我的新鞋子,如果她病好后身体瘦下来可以穿下的话。在此,我一并为以前取笑过老乔安娜而致歉。

    给我的朋友和邻居西奥多·劳伦斯:遗(曾)我的制型纸文件夹,陶土模型马——虽然他说过这马没有颈——以及他喜欢的我的任何一件艺术品,以报答他在我们痛苦之际对我们的大恩大德,最好是《圣母玛利亚》。

    给我们尊敬的恩人劳伦斯先生,留给他盖子镶镜子的紫盒子,这给他装钢笔用很漂亮,并可以使他睹物思人,想起那位对他感激涕零的逝去了的姑娘。感谢他帮助了她全家,尤其是贝丝。

    我希望最要好的玩伴吉蒂·布莱恩特得到那条蓝绸缎围裙和我的金珠戒指,连同一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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