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七章 东海仙山 道阻且长-《一剑浮生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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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斗笠人的剑没有夺目的光华,亦无宛如游龙的剑气,在日光的照耀下现出最本真的模样,如是一柄最普通不过的凡铁。正因为如此,反而现出几分不凡来。以张元宗的慧眼与卓识,自然可以瞧出对方精华内敛,不泄露一丝一毫,这才是其极为可怕之处。

    他虽识得厉害,却不动声色,双手负于身后,昂首眺望烟波浩渺的碧海。秋日的光辉为海面镀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,再回首仰望巨峰巍峨雄伟,怪石嶙峋,当真美不胜收。愈是强敌在前,他显得愈加淡和安宁,通透圆如。

    斗笠人丝毫不为其所动,无视张元宗形成的虚无的势,手中的剑忽然如骏马奔驰而出。没有精妙花哨的剑招,亦无汹涌澎湃的真气,然而张元宗只觉这一剑仿佛是从巨峰顶上飞驰奔下,浑身感到锋锐的冷意。

    舒缓的水流若形成百丈瀑布,其威力可将人身轰成肉泥,斗笠人的剑如斯这般。他的招式虽简朴直接,却挟带着惊人的威力,在如此短的距离形成这般骇人的剑势,他在剑道上的造诣令人忧怖

    面对择人而噬的一剑,张元宗毫不拖泥带水,驭使一道惊艳的剑气破空而至。斗笠人似乎对龙门剑气熟稔一二,长剑微微一顿,遂即短幅度疾震,生生震散了剑气的锋锐。张元宗连连施为,道道剑气扑射碎空,在胸前交织,阻拦对方勇往无前的剑。

    斗笠人冷静地一剑又一剑破开层层剑气构成的幕遮,惊世骇俗的剑气被他兀自击溃,那是怎样一柄魔性的剑啊。它的变化,囿于最短的距离和最小的幅度,却发挥匪夷所思的力量,连惊艳江湖的龙门剑气都在其面前委顿。

    渐渐的,熟悉斗笠人出手的阵仗,张元宗忽然灵犀一动,释了疑惑,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他熟悉。这种简单普通的招式拥有辛辣恐怖的力量,他曾经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见识过,那人就是在陶家庄一剑击杀黑水的蒙面人。

    此人的剑比那日的蒙面人高出不知凡几,但风格却如出一辙,而且张元宗也曾与苏航诸人推测蒙面人未尽全力,甚至还可能就是杀害清秋观清灵的真凶。他曾答应清鹤为其留意真凶,然而目击真凶的无相鬼已被顾惊仙所杀,似乎断了线索。

    此时他并不急于同斗笠人对质,而是默默观察,希望能够从中发现端倪。不同于旁观,这一次张元宗以身试法,完全能够想象黑水在面对这样的剑法时无能为力的绝望。剑,就是剑,不以它明志,不以它束行,斗笠人体现了剑最原始的真谛,那就是杀戮。

    江湖上剑道百花齐放,往往被赋予某种特殊的意义,比如冼星见将星象融入剑法,自创的星辰剑诀有一种浩瀚的气度,另外昆仑、峨眉、天山三家的剑法也是风格迥异,独具一格,甚至人性都会受到剑的影响。

    斗笠人与天山的剑法在着重杀戮上有些类似,不过天山致力剑法的技巧,而斗笠人却去繁从简,其难度和境界不知胜了多少筹。可以说,他的剑没有剑法秘笈可以遵循,完全是突破既成的剑法规则,独树一帜。

    就在此刻,斗笠人的剑势如破竹,已到了张元宗胸前两尺处,剑上的威压和寒意是如此的清晰,仿佛下一刻就将杀入张元宗的体内。它的毁灭性又是内敛的,从不做无谓的挥霍,任何大意的人都将会被它突然的爆发绞碎。

    忽然间,张元宗的体内爆发出无法遏制的剑意,浩浩荡荡,如是一侧的汪洋。山峦的势汇聚到他的身上,沉沉的威势朝四方压覆,他稳居中央,岿然不动,仿若一尊屹立千年的石像,然后他的剑指几若混乱虚空。

    剑指,好似很缓慢,可以瞧见肌肤的纹理,但又好似快到极致,当目光凝聚到双指之上时,周遭的一切都在恍惚间化为流光。方才的道道剑气犹如繁华落尽,只剩下这唯一的剑指以及吞吐的惊人寸芒。

    虽然瞧不清斗笠人的面容神情,但依稀可见那双眸子愈加明亮。他的剑义无反顾,毁灭的气息几乎再也压制不住,即将从剑中挣脱出来,然而他的剑并没有与张元宗的剑指接触,因为指尖的寸芒直接挡住了长剑的前进。

    斗笠人浑身沉凝冷肃,在他看来,剑气本是虚无的力量,即使再强大而锐利,也不过是终会消散的气,如何能够与真实而永恒的剑相抗,但是那短短的寸芒是如此纯粹,宛如一柄神剑探出的身影,足以同他的剑一较高下。

    原来,剑气不只是剑气而已,其中也有三六九等的差异。张元宗渊渟岳峙,以剑指之寸芒挡住了斗笠人骇人的利剑。他仿佛同整个山岳融为一体,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分毫,而他凝练的剑气自可以游刃有余。

    海风吹拂,林涛阵阵,两人在崂山的山脊上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。明日就是龙门开派大典,应朱浩昌相邀的江湖豪杰几乎都已达到巨峰,因而此时几无人迹,唯有两人剑来剑往。

    斗笠人,一人一剑,虽有惊世之姿,却久攻无果,想来按照其登峰造极的剑道修为,这还是头一遭。下一刻,他的剑已陡然发生变化,如是挣脱枷锁的蛟龙,尽展压世之威逼向张元宗的剑指。

    剑指的寸芒一颤,虚弱消散,长剑的利锋未衰,乘胜追击,犹似一道闪电射向张元宗的面门。他的眼眸中闪现冷凉的光亮,身躯好似柳絮一般飘退,而夺命的剑依旧近在咫尺,这是一柄死亡之剑。

    待张元宗觅得间隙,身体里迸发出惊世骇俗的剑威,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柄飞舞的剑。两对剑指凝练出宛如实质的剑芒,在胸前交错,顿时产生了令人心悸的波动。张元宗毅然将相激相生的剑芒推向袭来的利剑。

    长剑霎然向后一荡,斗笠人身影一顿,然后竖剑于胸前,散发的剑势击溃迎面的剑气。然而,他身侧的山石依旧被残余的剑气击成碎块,同时纱笠周围的黑纱也被拂起,露出了他的真容。

    眉骨高,眼窝深,鼻梁挺拔,脸颊冷峻,嘴唇如是衔着剑锋,冷肃而漠然。他四十左右的年纪,下颌留着一缕黑须,冷然的眼睛里流露一点惊异。黑纱复又垂下,但张元宗业已牢牢记住了这张脸。

    他心思一转,道:“以阁下的实力,竟然在朱浩昌手下办事,他果然有些手段。”斗笠人冷哼一声,并不言语驳斥,但是张元宗从中听出了不屑,原来斗笠人并非受朱浩昌节制,甚至有可能正好相反。

    莫子虚曾言朱浩昌野心异志,背后似有隐秘势力暗中支持,方才将其逐出师门,那么这位斗笠人多半来自该势力。观其言行,朱浩昌只怕并非主导该势力,两者之间极有可能属于盟友关系。

    对于朱浩昌如何在江湖上翻江倒海,张元宗本不愿多做干涉,但是时值多事之秋,怕的是他与虎谋皮,最终导致滔天大祸。虽然关于蓬莱遗族之事还属捕风捉影,至今未有证明其渗透中土的证据,但此事事关重大,任何异动皆不可放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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