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四十六 三哥逃亡狗儿山-《柳三哥传奇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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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哥道:“后辈柳三哥叩见道长,请问道长仙号?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山人叫一杯。”

    “一杯?怎解?”

    “就是‘一杯酒’的一杯,爱喝酒,取个道号叫‘一杯’,别无深意。”

    柳三哥道:“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。好,直白好记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拉着三哥的手,道:“山人是个酒痴,望勿见弃,小哥,走,咱爷儿俩去前面沙枣村,喝一杯。”

    柳三哥道:“道长肩头的伤口还流血呢,先把伤口包上吧。”

    三哥取出金创药,为道长包扎伤口。

    此时,商贩伙计从远处围聚上前,跪拜了一地,感恩涕泣,颂声一片,视这一老一少如天外飞仙。

    五年前的这一幕,三哥早已淡忘,要不是在杭州走投无路,也许,连一杯道长也记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如今,他记起了一杯道长,记得道长说起过,好象在杭州枝头巷旁的狗儿山狗儿庙中隐居。

    但愿一杯道长没去云游天下,要是道长不在,真有点儿麻烦了,手头的这些碎银,最多还能维持两三天,两三天后,就得喝西北风了,总不至于去偷吧?

    柳三哥向路人打听枝头巷与狗儿山,“枝头巷”杭人皆知,“狗儿山”知道的人就不多了。

    事出有因。旧时,杭州的街巷桥梁多按专业集市命名,如马市街是卖马的,皮市巷是卖皮货的,盐桥是卖盐的,卖鱼桥是卖鱼的。

    唯独枝头巷的名头是个例外。

    枝头巷古时叫“诸投巷”,这条巷子专卖别处不卖的东西,诸工百作,都投在此巷营生,故叫“诸投巷”,在枝头巷能买到别处买不到的杂货冷货奇货,故此巷之名,广为杭人所知。

    后来叫的人多了,就叫别了,变成了“枝头巷”,别虽别,却谐音通俗,故不胫而走;也有人在骂人时,把此巷叫成“猪头巷”的。

    三哥想,那就先找枝头巷,再找狗儿山吧。

    进了枝头巷,便见巷内店铺林立,鳞次栉比,购物者摩肩接踵,熙熙攘攘,商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,一番闹猛景象。

    此时,三哥觉着饿了,便在巷内湖州馄饨店坐下,要了一碗馄饨,一客小笼,边吃边向店小二打听狗儿山,店小二道:“往南走,有条小河,河上有座桥叫炭桥。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炭桥?用炭也能造桥?”

    店小二笑道:“客官差矣,炭怎么能造桥?今儿造了,明儿就塌,真成塌桥了,不是用炭造的桥,老乡,桥是石拱桥,桥边聚集着卖炭的店铺,所以叫炭桥,连这点都不懂,真土。”

    店小二见三哥一付穷酸相,不免言语顶撞了。

    三哥并不介意,问:“不好意思,在下再多问一句,狗儿山就在炭桥旁吗?”

    店小二道:“不对,过了炭桥,再走一会儿,巷右有座小山,那就叫狗儿山。”

    三哥问:“远不远?”

    店小二道:“不远不远,一泡尿都能标到的一点路。”

    说罢,再没功夫对付三哥,管自忙去了。

    吃完点心,三哥便按店小二说的,去找狗儿山,前方果然有条蜿蜒的小河穿巷而过,一桥拱然,两旁店铺,店招飘摇,全是卖炭的,过了炭桥,不一会儿,见巷旁有座小山,孤峰独秀,青翠碧绿,绿荫里隐隐露出黄墙绿瓦来,显见得与山下喧嚣的市井,格格不入,毫不相干。

    三哥拾级登山,石级旁的桂花树玉兰树及藤萝长得郁郁葱葱,空中散发着树木的清香,也就是几十个台阶的一座小山丘而已,到了山顶,有座石牌坊,牌坊上刻着三字“狗儿庙”,庙叫狗儿的,实属罕见,不知有何典故。

    牌坊旁有株高大的梧桐树,梧桐树下有座小庙,庙虽小,却也是黄墙绿瓦,古旧苍老,殿前一只巨大的,锈迹斑斓的香炉,三清殿内供奉着三清天尊,三清殿后,有三间厢房,关着门窗。

    时值清秋,梧桐叶落,庭前庭后,落叶缤纷,异常清寂,不见人踪,山顶隐隐可闻山下嗡嗡的市声。

    狗儿山上,不见人踪,不出所料,一杯道长不在,大约云游天下去了,三哥的心凉了半截。

    穿过三清殿,三哥心有不甘,对着殿后厢房呼道:“请问,有人吗?”

    连喊声三声,无人应答,三哥正要离去,突听得,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,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门道:“有人有人,怎么没人,山人便是人,只不顾小睡片刻而已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趿着鞋,从房中出来,满脸红光,身上酒气四溢,见是个落魄的中年人,便合掌一揖,道:“施主有何见教?是来烧香许愿的?还是来测字问卜的?是要做道场呢?还是要办法事?山人悉听尊便。”

    三哥见道长认不出自己了,颇为讶异,转而一想,如今自己易了容,道长自然不认得了,忙上前抱拳一揖,低声道:“晚辈乃柳三哥所扮,多有得罪,望道长恕罪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一愣,环顾四周,面露笑容,连连点头,上前几步,突然,一把扣住三哥命脉,那手指如铁箍一般,箍得三哥骨骼格格作声,疼痛难忍,如今,三哥身体虚弱,一无防备,命脉既已被箍紧,真气本就不足,缩骨游蟮功根本无法施展,顿时,半身麻木,任其摆布。

    三哥大惊失色,莫非,一杯道长起了异心?

    一杯道长面色急变,冷若冰霜,沉声道:“山人等的就是你,好,好极,把你卖给官府,山人这辈子的酒钱,算是有着落了。”

    三哥不信一杯道长会干出这种事来,如今,不管你信,还是不信,道长翻脸不认人,下手又快又狠,是摆在眼前的事实。

    转而一想,如此巨额的悬赏金额,世上不动心的人,本就极难找到,一杯道长真把自己卖了,也是人之常情。

    怪不得他,只怪自己看走了眼。

    不由分说,一杯道长将三哥拖进厢房,随手将门关了,对三哥道:“你说,该怎么料理你?”

    三哥苦笑道:“听便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大胆狂徒,竟敢来找山人?告诉你,小子,山人不是圣人,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,别把人想得太好罗,为了二十五万两赏银,换了谁,也不会放过你,这可怪不得山人。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我懂了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俗话说得好:不识字不要紧,不识人头,要苦一辈子。如今才懂,晚喽。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晚懂比不懂好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,懂与不懂,根本没区别。”

    三哥叹道:“道长说得不错,看来,在下合该去见阎王爷罗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紧绷着的脸,却渐渐松弛,终于,忍俊不禁,噗哧一声,乐了,道:“哈哈,山人喜欢银子不假,不过,山人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,记得你在西域戈壁救过山人一命,山人也要还你一命。”

    说罢,手一松,撒开了三哥的命脉,将三哥按坐在椅上,道:“山人不是跟你开玩笑,只是要警告你,如今,你的处境,非常非常不妙,世人皆欲杀,吾意独怜才,人这玩意儿,千万轻信不得啊。”

    三哥揉着腕子,道:“道长忠告,晚辈牢记在心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你最近的遭遇,世上传得沸沸扬扬,不知是真是假,今儿中午,山人在天香楼喝酒才听说了一个大概,说是你被许多人灌了各种各样的迷药,被人贩子卖进了百花院,饿了半个月,后来又关进了小车桥,成了杀人凶犯柳三哥。如今,柳三哥身体虚弱,武功大不如前。山人半信半疑,不敢当真,也不敢不当真。从天香楼窗口望出去,见迎紫街上,捕快兵卒如临大敌,成群结队在街上巡查,酒客们议论纷纷,说是柳三哥从小车桥越狱了,是三百年来越狱第一人,官府正在追捕柳三哥呢。山人想,柳三哥若是真从小车桥越狱了,这也是说不定的事,既有狱,就有越狱,别人不能做到的,三哥能做到,如今,三哥身子虚弱,可能走不远,只要三哥没出城,肯定会去找山人,于是,山人赶紧回狗儿山等着,哪知左等不来,右等不来,不知不觉就打了个瞌睡,不料,你还真的来了。”

    柳三哥道:“叩扰道长,不好意思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不过,狗儿山也不是个稳妥之地,你得易容成道士,或许能搪塞得过去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取出一套褐色道袍,递给三哥,问:“你会说四川话么?”

    “会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若是有人问起,就说来自青城山的道友,道号叫……”

    柳三哥道:“叫‘冲虚’可好?”

    “好极好极。”

    正说着,只听得庭中脚步杂沓,有人高呼道:“一杯,一杯,你在哪里?再不出来,老子就冲进来啦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对三哥道:“说到曹操,曹操就到,你赶紧易容吧,山人自有办法应付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推开门,道:“谁呀,直咙皇天叫个啥呀,搅了山人好梦。”

    他把门带上,站在门口,见庭中保长带着五个捕快,其中之一,便是盗贼克星李得胜,众捕快正贼头狗脑,东张西望呢。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喔哟喂,保长来了,稀客稀客,怎么还带着公差呢,莫非是来抓山人的?”

    保长道:“别紧张,不是来抓你的,是来抓杀人犯柳三哥的,咦,又喝酒了?酒气冲鼻,唔,把人熏死。”

    保长用手扇着鼻子,却扇不走酒气。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怎么,喝酒犯法呀?”

    保长道:“老道尽会瞎三话四,盗贼克星李总捕头要上来看看,说是这些天,茶馆酒店,寺庙道观,客栈妓院,务必严加巡查,看看是否有可疑人员,藏身其中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山人可是个奉公守法的人,你又不是不知道,山人处,你不用查,查也是白查,多费心思,多费力气。”

    盗贼克星李得胜,手按刀柄,直勾勾盯着道长的脸,不吭一声,一杯道长装作没看见,只顾跟保长说话。

    盗贼克星李得胜,在杭城名头极响,一杯道长认得他,李得胜却不认得道长。

    冷丁,李得胜问:“今儿可有陌生人来过?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这才看着李得胜的双眼,坦然道:“长官,没有呀。”

    李得胜跨前一步,肩头一顶,将道长顶到一旁,道长装作一个踉跄,几乎倒地,勉强站稳,呼道:“喔哟妈呀,险一险摔倒,长官难道就可以打人么?还有皇法没有!”

    李得胜瞪了道长一眼,道:“堵着门干啥?莫非房中有鬼?”

    说罢,咣当一声推开门,一步跨了进去,见房内坐着个中年道士,在看书喝茶,见有人闯进房,吃了一惊,扑橐一声,手中书卷掉落地上,李得胜抢上一步,一把揪住道士领口,将他拖出门外。

    三哥装作无法挣脱的模样,嚷嚷道:“善哉善哉,长官,你要干啥,你要干啥?”

    门外的四名捕快,呛啷啷拔出快刀,围在道士四周,全神戒备。

    一旁,保长跟一杯道长正在纠缠,保长道:“一杯,这不叫打人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不叫打人,叫啥?”

    保长道:“这叫一不小心,‘擦’了一下。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保长,你说话可要公道一点,山人已是八十来岁年纪的老朽了,要是摔倒了,得了个半身不遂,屎尿**,你来服侍山人么?”

    看来,一杯道长对自己的武功深藏不露,没人知其功夫不俗。

    保长道:“你不要说得那么可怕好不好,李总捕头不小心碰了你一下,不必大惊小怪。”

    李得胜吼道:“老道,他是谁?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转过身来,见三哥被擒,愣了一愣,张口结舌道:“这,这……”

    李得胜的火眼金睛,咄咄逼人,盯着一杯道长,厉声问:“说,他是谁?”

    “道友。”

    艺高人胆大,一杯道长心一横,心道:大不了,到时候大打一场,山人不信就摆不平你等数人了,大不了,这狗儿山不要了。

    李得胜问:“来自何处?”

    “四川。”

    保长道:“刚才,你还说没人来过,怎么屋里藏着个道士呢?”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山人是说,今儿没人来过。道友的确不是今儿来的呀,来了有三天了。”

    李得胜道:“谁信你的话,谁给你作证?”

    李得胜依旧紧揪着三哥的领口不放,三哥装作手足无措,却暗运真气,全神戒备,虽则,内力虚弱,真要迈不过坎去,就得动手了,与一杯道长联手,拿翻这六个人,看来不会有问题。

    一杯道长道:“谁作证?保长就能作证,我这道友,年年到我这儿小住几天,保长见过他。”

    李得胜问保长:“你见过这道士么?”

    突发难题,保长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,他上前,仔细打量着柳三哥,这话真有点儿不好回答,要说没见过吧,得罪了道长,日后亲朋好友家中要作个道场,办个法事,一杯道长肯定不会去帮忙了;要说见过吧,实在有些面生。

    李得胜大声追问:“婆婆妈妈,不像个爷们,说,见过没有?”

    保长被他吓了一跳,脱口而出:“见过。”

    此话是吓出来的,不是说出的,一出口,保长后悔了,不过,话既已出口,要想收回来,就丢面子了。好歹自己是个保长,不能出尔反尔,这个面子,不能丢。

    李得胜怒道:“认个熟人,怎么那么费劲?”

    保长陪笑道:“李总捕头吩咐的事,不是儿戏,小人得仔细辨认,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,也决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呀。李总,你说对不。”

    李得胜还是不肯放手,转而问三哥:“从何处来。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青城山。”

    一口道地的四川话。

    李得胜不知青城山在哪儿,道:“一个说四川,一个说青城山,到底在哪儿?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都没说错呀,青城山在四川嘛。”

    李得胜又问:“干啥来了?”

    三哥道:“寻师访友,求学修真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叫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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