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四十 世事百变难逆料-《柳三哥传奇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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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老道士道:“若是河水犯了井水呢,莫非,你要把贫道杀了?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你知不知道,人家烦着呢,讨厌鬼,走远点,越远越好,真烦人,怎么碰得着你这种头寸!”

    老道士道:“咦,怎么说话那么冲呀,好像贫道欠你多还你少似的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想想也是,道:“得,对不起,千错万错是我错,行不行,龙虎山天师府上清宫的鸿钧老祖宗呀,我算服了你啦,行不?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真恼了,瞪眼道:“你想干啥?老道,我可不是好惹的,咱把话挑明喽,你再歪缠,休怪我不客气。”

    说着,手又摸上了剑柄,心道:怪不得眼熟呢,这老道有些个来历呀。

    老道士道:“哟,火气真大,看你把我怎么的吧,难道你还想杀了贫道不成?贫道还真是个牛鼻子,不买这个账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叹口气,道:“清清早上,就碰上一个缠不清的人,人要是走了霉运,连喝凉水也瘆牙,这话一点没错,得,不跟你吵了,你不走,我走,咱惹不起,还躲不起么。”

    老道士道:“去哪儿?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管你屁事!我去哪儿你也管?管得真宽呀,偏不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老道士笑道:“别紧张,问问不行么?”

    “不行!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这回可真火冒三丈了,跳上车座,操起鞭杆儿,叭,在空中甩个响鞭,吆喝道:“得儿驾。”

    赶着马车,往前走。

    心道:看样子,这个老道,头脑有些个毛病,跟他歪缠不是个事,又不能打,又不能骂,自己好歹也是柳大侠的门徒了,可不能乱来,要换了从前,早就三拳两脚,把这个老糊涂打趴下了,对,不理他最凶。

    马车在土路上走了一会儿,同花顺子回头一看,不见了老道士,见前方横着一条大道,大道上人来车往,颇为闹猛,忙勒住了马车。

    心道:不能出去,这可是水道的地盘,若上了大道,容易被水道的杂种发现。

    不出去,去哪儿呢?正拿不定主意之际,突听得马车顶上有人道:“咦,怎么不走啦?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吃了一惊,转身抬头一看,哎,还是那个死皮赖脸的老道士,他肩头上还停着两只鸽子呢。

    骂道:“杂毛贼,不想活啦,要死好好死,不要害人,好不好,摔坏了,我可赔不起,下来下来。”

    老道士笑道:“搭个脚嘛,何必那么小家子气,我摔坏,又不要你赔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又好气又好笑,道:“现在说得好听,等到摔坏了,又是一个说法,小伤大养,大伤装死,专门讹人钱财,非把你榨干了不可,就你这点儿道行,还瞒得过我的法眼去,哼!”

    他乜斜着眼,瞅着老道士,一脸的鄙夷不屑。

    老道士道:“哎,不闹了,再闹下去,小施主真要急眼了,得,打开天窗说亮话吧,咱俩见过一面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见过一面又咋的?见过一面就可以耍赖了!”

    老道士正色道:“九个月前,在北京线人帮的密室里,咱俩见过一面,小施主,记起来没有?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依稀记起,是有这么一个人,怪不得面熟呢,他道:“那时,你,你,好像不是老道呀,好像,好像是线人帮的人呀。”

    “对喽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线人帮也不能耍赖。”

    老道士手在车顶一按,飞身下车,落在道旁,竟身轻如叶,端的了得,肩上的两只鸽子,惊着了,扑楞楞飞举空中。

    老道士道:“贫道哪敢耍赖呀,只是想帮你,童顺子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也跳下车座,道:“咦,你叫得出我的名字?”

    老道士道:“当然,就连绰号也知道,叫‘同花顺子’,是柳三哥收的开门徒弟,对不对?”

    “谁告诉你的?”同花顺子讶异之极。

    老道士道:“那天,你站在柳三哥身后,对吧,是北京线人帮新帮主袁金锁,事后告诉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叫?﹍﹍”同花顺子恍然大悟,线人帮的密室内,确有这么个人,却不知他怎么称呼。

    老道士道:“我叫金蝉子。”

    “是线人帮的人?”

    “可以这么说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当初,你提起一个人的名字,叫啥来着?我记不起了,只记得,当时,屋里的人脸色一变,全静场了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行,有点儿记性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那人叫啥?”

    金蝉子手一摊,道:“你记起,我却忘了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的话不多,尤其到了要紧关头,更是惜话如金,点到为止。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你不肯说吧,这个我懂。不说就不说,以后说也行,以后不说也行。反正你是线人帮的人,线人帮的人全是好人。”

    说着,上前深深一揖,又道:“刚才后辈多有冒犯,望道长别往心里去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回礼道:“说过算过,一风吹过,好说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我纳闷了,怎么想了想,你当起道士来了?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半年前,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,出家当个道士试试,说不定能修真成仙也未可知,于是,就去当了个道士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见他说着说着,又有些疯癫起来,得道成仙,有谁见过?哪有这么容易的事,便道:“你既是方外高人,那我问问你,刚才,我心里烦些啥?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你是想将柳三哥的马车藏起来,好去办正事,却苦于一时找不到藏匿之处,犯了难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拍手叫好,道:“呀,对极,对极,看来道长确有几分仙气呢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不多,只有一分两分,不到火候。不过,我倒有个藏匿马车之处,不知你信不信得过我呢。”

    “在哪儿?”

    “附近有个蚕桑镇,镇郊有个刀茅庙,位置偏僻,观主刀茅道长与贫道私交甚厚,云游天下去了,托贫道照看庙宇,庙内除贫道外,只有一个小道士,又聋又哑,却忠厚老实,你若愿意,就将车马藏到刀茅庙去,包你无事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大喜,道:“好极好极,道长何不早说,咱们这就过去。”

    于是,同花顺子掉转马车,在金蝉子的指引下,专拣冷僻的乡间小路,七拐八弯,走了好一会儿,来到一座小山下,树林里隐隐露出一带黄墙来,原来,刀茅庙就坐落在小树林里,既清幽又僻静。

    金蝉子将车马藏在后院,又跟小道士比划了一阵哑语,小道士频频点头,出去在庙门口挂了一块牌子,上书:寺庙维修,谢绝参拜。

    金蝉子与同花顺子在斋房里用完早餐,同花顺子拱手作别,金蝉子一把拉住他袖口,问:“去哪儿?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去水道大院,灵灵市面。”

    “干啥去?”

    “找师父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这才将师娘被抓,找师父救师娘的事,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行,若有用得着贫道处,尽管开口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的话少,却管用,话不在多,贵在管用。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哪敢老是麻烦道长啊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你的事,就是我的事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多谢道长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笑话,谢?谁谢谁呀。我随后也会去水道转转,记住了,要是遇上了,装作不认识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问:“咦,你也去?去干啥呀?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找三哥,救南不倒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去?”

    “不行吗?”

    “行是行,为啥呀?我是他徒弟,找三哥是我本分,你跟他没啥关系呀,为何要去找?”

    “我欠三哥的太多,还债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还债?还啥债呀,三哥从来没提起过你,更没提起过债,你会不会搞错哟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的脸色一沉,一字一句,道:“不提起,不等于没有。你知道欠债的滋味吗?你知道欠债没还,那滋味有多煎熬吗?料想你,不会知道,有福的人,一般不会知道。”

    他说的话,没头没脑,同花顺子不懂,得,别刨根问底了,再问下去,老道可能又会说出一连串不着边际的话来。

    看来,他精神上受过刺激,千万不能去撩拨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痛了,要真触痛了,发作起来,那可就造孽喽。

    师父说,做人要厚道,每个人都有**,有些**,是碰不得的。

    同花顺子在斋房里易了容,穿上一件百衲衣,脸上抹了两把锅灰,手背手心也抹上了锅灰,扮成一个小讨饭的,还真像模像样,他从小常要饭,扮要饭的,最是行家里手,朝金蝉子一笑,金蝉子却绷着个脸,点点头,没一丝笑意,意思说:去吧。

    同花顺子在腰上系上一根草绳,一手提根打狗棍,一手挽着一只破篮子,篮里有只豁口的碗,匆匆离开刀茅庙,赶往水道大院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下午,同花顺子到了水道大院门口。

    只见门前挽联祭幛飘摇,花圈堆叠如山,水道的门卫水手,俱各披麻戴孝,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,大院内在做道场,隐隐传来和尚的钟磬声与诵经声。

    师父在哪里?他肯定在找南不倒与我。

    也许他易容成老龙头的好友,吊唁来了;也许,易容成水道的水手,混进大院去了;也许,易容成院内巡逻的保镖,在大院内各处查找呢。

    我上哪儿找他去?

    同花顺子坐在斜对顾杂货店的台阶上,怔怔望着水道大院的大门,拿不定主意,突觉着有人碰了一下他左肘,扭头一看,身边坐着个十二三岁,黄头发,脏兮兮的小叫花子。

    小叫花子冲他一笑,道:“大哥,想老婆啦?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没好气道:“你才想老婆呢。”

    小叫花子道:“我还小,不想,听魔王说,过了十五六岁,就会想。”

    “魔王,谁是魔王?”

    小叫花子道:“是我们的老大,全称‘混世魔王’,简称‘魔王’,一看,就知道你是新来的,啥都不懂。”

    小叫花子鼻孔“哼”了一声,一付老气横秋的样子,又道:“没向魔王拜过山的人,不能在这地盘上要饭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哪来那么多规矩,我爱上哪儿,上哪儿,他管不着。”

    小叫花子道:“哟,我好心好意跟你说说,你还飙起来了,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,不见棺材不落泪啊。行,哥,小弟不说了。”

    小叫花子伶牙俐齿,拍拍屁股就要走人,同花顺子拉他坐下,道:“得,算我不对,兄弟,你怎么称呼?”

    小叫花子道:“我叫黄鼠狼。”

    “啊,黄鼠狼,好玩。”

    黄鼠狼道:“有啥好玩的,我从小要饭,营养不良,长了一头黄毛,大伙儿都叫我黄鼠狼,叫就叫吧,爱叫啥叫啥,老子啥都没有,啥都不在乎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笑了,心道:从小要饭?你还有我要得早的!大爷我,六岁就要饭了,自从记事起,就没见过爹娘,好像有个外婆,六岁那年,外婆过世,我就端着讨饭碗,在辽东半岛要饭了。

    黄鼠狼问:“你叫啥?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我叫顺风。”

    黄鼠狼道:“这名字好,吉利。你听听,我的名字‘黄鼠狼’,一听就不是个好东西,臭咧哄哄的,只知道给鸡拜年,不安好心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问:“你几岁要饭?”

    黄鼠狼道:“六岁,六岁就要饭了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心道:看来,他的命跟我一样苦啊,又问:“哪儿人?”

    “重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上南京来啦?”

    黄鼠狼道:“哥,我可是出身商户人家哟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你就吹吧。”

    黄鼠狼道:“不骗你,骗你不是人。从小娇生惯养,是家中独苗,爹娘恩爱有加,六岁那年,爹娘带着我,从重庆乘船到南京做生意,船到中途,几条手划子贴着水皮飞快靠近商船,跳上来一伙大盗,将我父母、伙计、水手十来个人全杀了,吓得我哇哇大哭,一个盗贼,抓起我的脚脖子,扔进了长江,等我醒来,已在一条渔船上了。原来,是江上一个老渔夫救了我,他是个老光棍,对我非常好,虽穷得叮当响,跟着他,在江上讨生活,虽粗茶淡饭,却也衣食无忧,不料,过了三个月,老渔夫又病死了,哎,从此,我就成了一个叫花子,一路要饭,沿着长江,走到了南京。我搞不懂,爹娘为啥要去南京做生意?不去不行么,要不去,他们就不会死,我就不会成为叫花子了。在重庆搓搓麻,喝喝茶,摆摆龙门阵,不好么?大约,南京挺好玩吧,不然,去南京干嘛呀,所以,我要去南京看看,哎,不提了,哥,你在听么?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眼睛盯着水道大门,看着前来吊唁的各色人等,想从这些人中,辨认出师父来,却别不出一点点苗头来;边听黄鼠狼唠叨,边道:“听着呢,南京好玩?好玩个屁!”

    黄鼠狼一拍大腿,道:“对极,南京有啥好玩的,夏天热死,冬天冷死,吃的肉包子里还放糖,这叫啥吃法?味道怪怪的,吃到肚里,让人哭笑不得,有种说不出的味道。哥,对不?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笑道:“太对了。咦,那你呆在南京干嘛呀?”

    黄鼠狼道:“哥,这个问题问得好?其实,我到南京,最重要的一件事,是为了找到杀我全家的仇人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道:“找仇人?”

    黄鼠狼咬牙切齿道:“强盗上了船,杀了船上的人,打开箱笼,见抢了许多金银财宝,乐得又蹦又跳,高呼要去南京买田置产,享享清福了,一时,将在一旁哭嚎的我忘了,兴奋了一阵后,为首的盗贼朝我走来,记得,他长得像猩猩,大嘴巴,暴牙,络腮胡,左眼上方有块青记,有鸭蛋那么大,直没入发根,事后,我给他起个绰号,叫‘大嘴巴’。当时,‘大嘴巴’抓起我的脚脖子,头下脚上,倒提着我,道:活儿干利索喽,不能留下这个祸根。手臂一挥,将我抛入长江。其他的强盗,长啥样记不清了,‘大嘴巴’却记得清清楚楚,我到南京,就是为了找他,誓为爹娘与船上的老少爷儿们报仇雪恨。”

    同花顺子起先没听,后来,见他小小年纪,遭遇惨烈,却极有志气,便认真听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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