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十二 死里逃生金蝉子-《柳三哥传奇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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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左奔的武功不错,脑袋也好使,稍一斟酌,就猜中了怡亲王的歹毒用心。

    一晃,二十五年过去了,如今,左奔也成了个四十好几的老男人,要再不动手,怡亲王这老东西就要寿终正寝了,说啥也不能让这老魔头风风光光的死去,也不能让管统丁再逍遥法外了。得,豁出去了,成败在此一举,不是鱼死,就是网破。

    左奔必须冒险行动了,这个复仇行动计划,筹划修改了二十五年,应该说,既大胆细腻,又周全缜密。若不出意外,将怡亲王与管统丁扳倒拿下,大有希望。

    再好的复仇计划,不行动也是白搭,再好的复仇计划,也处处充满了风险。

    首先,左奔要去找一个至关重要的人,这是个灰色人物,是祸是福,不得而知,人生有时真如赌博一般,这一回,他是用性命来博一博了,除此之外,还真是别无良策啊……

    ***

    其实,左奔只是一个化名,真名叫尤一天,山西吕梁人,幼年时,父母双亡,无依无靠,流落街头,被吕梁山玄虚观的无言道长收留了。

    无言道长长着一张圆脸盘,白发苍苍,慈眉善目,脾气极好,十分随缘,教他认字习武,你学得好,他高兴,学不好,他也不生气。可无言道长的性格却与道号恰恰相反,他很会唠叨,年轻时爱唠叨,年岁大了,就更爱唠叨,也难怪啊,深山老林里,就这么一个孤伶伶的玄虚观,就这么孤伶伶的一个道士,不自个儿跟自个儿说说话,说不定,人要疯的。

    师徒俩第一次邂逅,是在夏天,吕梁山下的一个镇子里,那天,天气炎热,蝉鸣不休,似是在叫着:“热死了,热死了”。

    尤一天又瘦又黑,只有七岁,饿得倒在路边的杨树下,无言道长正好从他身边走过,见孩子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,嘴唇蠕动,却发不出声音来,道长心一软,便蹲下身来,问:“饿的?”

    尤一天眨眨眼,意思是:“是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道:“可怜的娃娃,长着双好看的眼睛,饿得说不出话来了。”

    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,递给尤一天,尤一天用乌黑的双手抓起馒头,大嚼起来。

    无言道长道:“慢,吃得慢一点呀,小心噎着,当心啊,世上有些人,就因为吃东西不当心,噎死了,这我可不骗你呀,真事儿,大意不但会失荆州,粗心大意还会吃死人呢,你要真吃死了,贫道就造孽了,善哉善哉。”

    尤一天根本就没听他的,牙口真厉害,只三四口,连嚼带吞,就把馒头咽下肚了,无言道长又解下葫芦,给他喝了两口水,尤一天有了说话的力气,道:“饿,还要。”

    还要是要馒头,不是水。

    无言道长又给了他两个馒头,尤一天又吃完了,孩子的眼睛发亮了,道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起身离去,当他回到半山腰的玄虚道观时,才发觉,身后远远跟着那个又瘦又黑的孩子。

    无言道长问:“娃娃呀,跟着贫道干啥?还不快回家去,你爹妈会急死的。”

    尤一天道:“爹妈死了,家没了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长叹一声,道:“可怜的娃娃,那你就在本观住几天吧,住在本道观,没啥好吃的,却饿不着你。”

    尤一天道:“我想做个道士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道:“这儿可没啥好玩的,你受得了吗?”

    尤一天道:“师父受得了,徒儿也受得了。”

    别看这孩子话不多,却没一句废话,好歹有个人说说话了,也好。

    无言道长问:“娃,你叫啥名字?”

    尤一天道:“我叫尤一天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笑道:“这名字好玩,你爸为啥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呢?有一天?”

    尤一天道:“不是。我姓尤,不是有没有的‘有’,是尤其的‘尤’,叫一天。我爸说,就盼着我有一天发横财了,那就好了,尤家就翻身做主人了,也不用挨饿受冻了,村里的人,谁不听话,就让谁给尤家打长工去,也让他去尝尝打长工的苦头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大乐,道:“你爸有意思,真有意思,可发财是要靠聪明勤快干出来的,光勤快还不行,还得聪明,喔,光聪明还不行呢,还得有好运气,有了聪明勤快好运气,才能发财,少了一样都不行呀,娃娃,知道吗?发财好呀,可发横财就不好了,它俩还不是一回事呢。横财不是从正道上来的,而是从邪道上来的,来得快,去得也快,还不会有好结果,还是不发的好。娃娃,你想想,你爸爸是盼着你发横财呢?还是发大财?”

    尤一天道:“分得那么清干啥,我爸才不会分得那么清呢,反正是盼着我有一天能成大财主就成。可他,啥都没盼着,还带着我娘走了。”

    说到后来,尤一天的眼睛湿润了。

    无言道长道:“你知道不,当了道士,就不可能发财了。”

    尤一天道:“知道,我爸只是瞎想,我从没当过真啊,发财哪能那么容易!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道:“而且,当了道士,就要有道号,师父给你取个道号叫‘金蝉子’,记住了,你以后就叫‘金蝉子’,不能再叫‘尤一天’了,除非你还俗了。”

    尤一天道:“是,师父,记住了,我叫‘金蝉子’。蝉还带金的,好。”

    尤一天发财的梦想根深蒂固啊。

    无言道长笑道:“这孩子,凡心未泯啊,师父的意思是,你是‘金蝉脱壳’,从一个俗人,蝉变成了另一个人,一个心无挂碍,虚怀若谷,来去自如,无为无不为的得道高人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不懂,眨眨漆黑的双眼。心道:虚怀若谷,那不是穷得啥也没有嘛,无为无不为,到底要干啥呀?他糊涂了。

    无言道长道:“以后,你也许会懂,也许,你以后也不会懂,随缘吧。”

    玄虚观是吕梁山中一个极小的道观,结茅为观,就一个道长,香火也不甚旺盛,收留尤一天的季节是夏天,处处蝉鸣,无言道长便给他耳后脖颈上刻了一只刺青“蝉”,起的道号也叫“金蝉子”,以作记念。

    无言道长是个多才多艺的人,不仅擅长绘画刺青,而且,还有一身不俗的功夫,于是,金蝉子开始跟着无言道长学起了武功、绘画与刺青,绘画与刺青他怎么着也学不好,武功

    却一学就会,悟性不错。

    金蝉子跟他师父的性格恰恰相反,是个少言寡语的孩子,一天说不了几句话,长得瘦瘦的黑黑的,长着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睛,更多的时候,他是用眼睛说话的。

    无言道长的厨艺也不错,尤其是做面食,他做的面食花样百出,非常可口,象猫耳朵、炸酱面、拔烂子、刀削面、莜面栲栳栳等,他想让这又瘦又黑的娃能吃得胖一点,娃也真能吃,可吃死不胖,无言道长摇头叹气道:“金蝉子,你是自小儿饿伤了,尽吃不胖呀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问:“什么叫‘饿伤了’?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道:“就是饿坏了,自小儿饿坏的人,那可真没个治了,即便天天吃人参蹄胖老鸭煲,也胖不起来啦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瘦一点不是挺好嘛,轻功好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道:“你不是瘦一点,你是太瘦啦,别人见了,以为师父在天天饿你呢,这不冤死师父啦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“哈”一声,笑出了声,忙又捂住嘴,忍住笑了,他觉得,这么笑师父是不对的。

    其实,他即便大笑一通,师父也不会责怪他,最多嗔道:“这娃,真调皮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除了传授道教的规矩,给他讲《道德经》,还给他讲江湖。

    无言道长长叹一声,道:“终究有一天,你要去江湖上混的,我真不放心呀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放心吧,师父,我有武功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道:“这就是师父不放心的地方,你学的那点儿武功,微不足道啊,记住,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,武林高手有的是啊。在江湖上混,有时,一言不慎,就可能丢了性命,千万记住,莫要张扬,要和光同尘,深藏不露才好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记住了,要深藏不露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又道:“光深藏不露还不行,还得凡事要多动动脑筋,要相信自己,不要相信别人,话说得越漂亮的人,越不能相信,有句成语叫‘口蜜腹剑’,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知道,就是说,嘴上说的象蜜糖般甜,其实,是满肚子的坏水儿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道:“而且,这种人下手还特别歹毒,所以,要相信自己,自己不会害自己,对吧,别人就难说啦,画虎画皮难画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啊,你知道他安着啥心呀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道:“那不对,除了相信自己,徒儿还相信师父。”

    无言道长道:“师父不能陪你一辈子呀,就象你爹妈不能陪你一辈子一样,到了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,记住,你要相信自己,只有这样,才能活得长久。”

    金蝉子点点头,道:“师父,我记住了,要相信自己。”

    玄虚观里,一老一少相扶持着生活了九年,也是金蝉子此生,过得最平静安逸坦荡的九年。

    当金蝉子十六岁那年,无言道长年老过世,玄虚观也在一场风雨中倒塌了,金蝉子又成了孤家寡人,他埋葬了无言道长,拭去泪水,腰佩长剑,离开了吕梁山。

    金蝉子是一个不善言词的小道士,长得黑黑的瘦瘦的,在漂泊化缘的日子里,饱一顿,饥一顿,过得十分艰难。

    再艰难的日子,也没敢动一动去偷去抢的念头,祖师爷张天师在天上看着呢,那是要遭报应的。

    饿急了,在地里摘两枚苞米,或刨几个地瓜,烤着充充饥,是有的,心里还一个劲儿的忐忑不安。渴了,就捧一握清泉解渴,这是干净的,是天师的恩赐,不用忏悔自责。

    不善言词,不等于弱智,相反,金蝉子的脑袋瓜子却十分管用,他思忖:如今凭着自己的功夫,虽说不上是武林高手,放倒三四个壮汉,却也不在话下。这身武功,可用之处,当然首推“边关”了,保家卫国,建功立业,这是正道,干得好了,也许还真能升官发财呢。

    人要大富大贵,文官是靠锦绣文章考出来的,武官是靠一刀一枪杀出来的,这个道理,尤一天懂。

    得,脱掉道袍,还俗从军。当他漂泊到嘉峪关时,便报名从军了,从此,金蝉子又叫尤一天了。

    管事的百夫长,只有二十几岁,叫管统丁,当时,他黑着脸问:“你也要投军吃粮?”一个“你”字拖得很长,显得有些吃惊的模样。

    尤一天道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这口饭不好吃,知道不?在箭矢刀枪中滚打,一个不当心,脑袋就没了,小子,你还小,边关不收童子军,过两年再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

    “你那么瘦,风一吹就倒,怎么打仗,你当是闹着玩呀。”

    “人不可貌相。”别看他人小,话不多,可说的话有道理。

    旁边瞧热闹的兵卒起哄道:“卵毛都没长全呢,不收不收。”众人哄笑,内中有个彪形大汉道:“说不定晚上还要尿裤子呢,臭咧哄哄的,这不扯蛋嘛。”众人又是一阵暴笑。唯独管统丁没有笑,因为,他也是十六七岁当兵吃粮的,当兵的那天,他有相似窘迫的经历。

    只见黑小子脸涨得通红,道:“别笑别笑,光说不练算啥呀,哪位爷们下场子,咱俩过招试试。”

    大汉道:“喔哟哟,小逼秧子,还彪起来了,行,你是点到为止呢?还是咱俩立个生死状,打死活该,互不相干?”

    尤一天道:“随便。”

    声气不大,却够坚决,够决断。

    大汉道:“哟,瞧这彪劲儿,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啦,得,老子让你先打三拳,免得人家说我,以大欺小,以强欺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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